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喵喵喵?(沉迷于苏靖 更的时快时慢

【苏靖】缺月照交杯 01

* 此篇为《三分逊雪》番外
第一章 须臾悲欢

他们在廊下坐着,谈论国事,也谈月色。两个人身上,皆披着如水的清辉,杯子一扬,手腕交缠,共饮了一盏交杯。

 

「 冥府交界 忘川 」

 

忘川主觉得自己很老了,老的难看。她常常变成自己的十五岁,但维持不了多久,又恢复成满面沟壑、银发佝偻的老人模样。她也很少看忘川镜了,这面银镜一面是人间,一面是梦境。无数丑恶与荒诞、花好与月圆都在里面上演。

 

掌管终生的记忆,是个寡淡的差事。无非是等他们死后,喂上一碗忘川水,好让他们纯白如初的投胎。

 

无聊的很。她心里这样想。

 

等这差事干满了九百年,她就可以位列仙班,去云彩上游玩。这是她唯一的盼头了。

 

再一成不变的日子,也总会起波澜。这天忘川的水天皆变成了阴沉的灰色,泛着寒气。忘川主坐在湖心的竹筏上,见状皱起了眉头。

 

水天变色,昭示人间有大冤。

 

这时湖面开出一条齐整的缝,一尾金色的鲤鱼探出头,冲她喊:“婆婆,快下去看看吧,今日亦是好多亡魂!”

 

“大渝皇属军和大梁赤焰军?不是都喝完上路了吗?”

 

“还是赤焰军!”那鲤鱼急的转圈游着,“今日这些不仅仅是战死的,也是冤死的!”

 

她听完一愣,信手一挥,湖面那条缝变成了水做的阶梯,一步一步通向深不可见的湖底。忘川湖底,仍然是忘川,景致一模一样,只是层层叠叠,淡如远烟的站着好些士兵。

  

离近了看,他们年轻的脸上沾着鲜血,浑身烧痕,目中含着滔天的怒火,几乎把牙咬碎:“谢玉这狗贼!颠黑白,进谗言!千刀万剐也难平心头之恨!”

 

人群中心,好些将士围着一位统帅,他们悲恸的呜咽着,与之道别。这位统帅目光如炬,血污难掩威风与英气,正是梁国大将军林燮。他逐一拍过将士们的肩,宽慰他们:“莫哭了,天命如此。”随后仰头高声一喝,如洪钟鸣响:“众将士!”

 

将士皆是立即回应:“在!”

 

“林某有幸,能与诸君共赴沙场,驰骋千里,纵横往来,数载春秋,令敌军闻风丧胆,所向披靡有如神助!梅岭一役,若无诸位大将骁勇非凡、诸位兵士全力一搏,皇属大军不会被攻破歼灭!诸君英雄胆魄,林某万分敬佩!”

 

说罢双手抱拳,深深的一拜。将士皆是涕泪而下。

 

“而今佞臣当道,是林某不察,连累了诸君!然,经此一役,可保我大梁北境十余年安定,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其犹未悔!此生足矣!”林燮所言字字有力,在忘川堪堪回响,震耳发聩。

 

他拿起忘川河畔堆满的银鹤云纹碗,满满的舀上一碗,自是豪情万丈:“今生之事随风散去,愿来世与尔再相逢!不知能否与诸君,共饮这最后一杯!”将士们无不慷慨激昂,纷纷响应。

 

忘川主错愕的看着这一切,忽然希望自己仍然可以流泪。

 

过了几天,九重天之上的凤凰飞来她的忘川,张口便奚落:“这么寒酸空荡的地方,你也让我来。”忘川主正拿着银镜,里面映出一个气息奄奄、被绷带缠住全身的人。

 

这只凤凰来头不小,可预见后世百年,通晓古今,也会些稀奇的法术。忘川主本就有求于它,也随得它嫌弃,转过身道:“可否问几件事?”

 

“问呗。”

 

“你可知赤焰一案?”

 

“当然知道。天命如此,避不开。”凤凰答得轻巧。它已活了千年,这七万人的生死,对它而言,不过微如草芥。

 

“后来如何?”忘川主追问。

 

“喏,就是这个人。”凤凰看向银镜中面目全非的林殊,“其心之坚,万中无一。颖悟绝伦,可称大才。十三年后,重回金陵,昭雪冤案。”

 

“然后呢?”

 

“死了。死在北境。”

 

忘川主沉默了一会,将银镜翻转,镜中出现一位英俊的红衣少年,骑马而过:“那这个常在他梦中出现的人呢?”

 

“比他死的晚。由他匡助,当上了梁王,登基之后第十一年死的。”

 

“病死的?”

 

凤凰想了想:“算是吧。人间的岁月与纷浊,不过眨眼一瞬间。你掌管众生的记忆,可在镜中见人所思所想,到时候你会看到,其实他们皆是为对方而死。”说完便低头砸着嘴喝茶,一派无动于衷、事不关己的冷漠。

 

这些天上的神仙,无聊的很,不当也罢。

 

她拿出一枚剔透玲珑的珠子:“这是我五百年的修为,与你交换一法术。”

 

凤凰毫不客气,直接收下,心不在焉的问:“何法?是否有违天规?”

 

“求一法,改人间之事。有违天规,而且是重罪中的重罪。”忘川主说完抬头,见凤凰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,心里觉得可笑,“罚不到你……这法术我非学不可。”

 

十天后,《药典》悄无声息的多了一页,上面详细的记载了一种名为“续魂”的丹药。

 

「 琅琊山 琅琊阁 」

 

琅琊阁主手上的这本《药典》,已被他翻得边页破损,内容全都烂熟于心,此时他正对着书内崭新的一页困惑不解。

 

“难道是我老了?这《药典》我看了有不下十来遍,日日放在案头,却偏偏没读过这一页,还是个‘天下奇药之首’。”阁主边说边瞄了一眼蔺晨,这小子正在药炉旁边打盹。

 

“蔺晨!这药都要烧干了!”

 

听见自家亲爹一声怒吼,蔺晨半片魂都吓飞了,忙把药悉数倒进一个碗里,脚底抹油似得开溜:“煎好了煎好了!我去看他啦!”

 

“等等!”阁主一见蔺晨这股冒冒失失的傻劲就心中来气,“小殊舌头刚刚恢复,你耐心和他说说话。”

 

蔺晨早就风一样没影了,只留下响亮的答复:“知道!”

 

阁主无奈的摇摇头,继续细细读起续魂丹的记载。

 

“服药之人,需彷徨于生死一线;服用后,似假死之态,长眠不醒,身体逐渐恢复,但困于梦中幻境,数年不醒……”

 

竟能让人起死回生!阁主眉心一跳,惊奇这丹药的玄奥。

 

再看药方,野山参、枫香脂、当归、鹿茸,都是些寻常的补气血、平阴阳的草药,只最后一味,是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的赤龙花。常在山野穿梭、识得百草的琅琊阁主,对着赤龙花的图鉴看了半天。

 

“真是奇哉怪矣……莫不是神仙造的药?”

 

元佑四年,这位在琅琊阁削皮挫骨的少年,早已变为名震江湖的麒麟才子。他化名苏哲,住进了宁国侯府的雪庐。此后京中大事频发,朝局风云变幻,直至冤案重审,北境燃起狼烟。

 

元佑六年春,药王谷长出了莫名长出了一株重瓣绯色花,竟是号称绝迹的赤龙花。谷内亲随一骑绝尘,急送至琅琊阁,炼成续魂丹。此丹被马不停蹄的送至北境蔺晨之手,将命悬一线的梅长苏拽回人间。

 

「 廊州 江左盟 」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梅长苏此前在北境监军,力挫大渝,却没有同蒙挚一同凯旋归来。市井传言说是被琅琊榜第一高手玄布一剑刺伤,性命垂危,故而回到江左盟疗伤;又说是日日点灯熬油直至气血全败,早就已经死了,只是秘而发丧;还有说他得一灵药,逃出了轮回,羽化登仙,去天宫了。茶馆里总有个说书先生,啪的一拍案板,说个没完。

 

大半年过去,梁帝萧景琰亲去廊州,将梅长苏请来了金陵,可谓全城瞩目。那个讲了八十个章回梅长苏羽化登仙的说书先生,被一众吃茶客大骂骗子,赔了整整一箱屉的铜钱。

 

此后梅长苏每年都去金陵,待的时间不长,通常是寒露过后住到立春。如此风云人物,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,但苏宅一律闭门谢客。说书先生一拍案板,说是苏宅只接待梁帝一人,大家嗤然一笑,四下散去。

 

“宗主过去最厌恶寒冬了,立秋一过就要揣着炉子了,现在病好了,倒是盼着天气凉下来。”

 

“这不是年年小别胜新婚嘛……”

 

黎纲和甄平各拎了两大坛子酒走入院内,一下子被庭院内的景象震住了。梅长苏挽着衣袖和裤腿,在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里穿梭,原本平阔的院落被堆的满满当当,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。

 

“飞流!”梅长苏拿着一盒留香斋的龙须酥,随手扔了出去,一位蓝衣少年飞身一跃,稳稳的接住了,“你看看这个吃得惯吗?景琰不爱吃这个,每次吃都要被呛着。给你了!”

 

飞流倒是丝毫不介意,捞起一块放在嘴里,眼睛一亮,开心的回他:“飞流喜欢!”

 

见那二人呆愣着站在门口,梅长苏招呼道:“进来啊!没地方走不会用轻功啊?甄平,你手上那两坛照殿红给我放在马车上。”

 

甄平答应了一声,平开双臂,拎着两坛酒飞到后院去了。

 

这院内放的,是梅长苏挂搜来的稀罕物件。江左盟不像琅琊阁一样将情报明码标价,往来之间有江湖道义,也有利益交换,面子人情、宝物钱财也是攒了不少。梅长苏如今去了火寒之毒,腰间佩剑,一身侠气,与之前的谦润的书生样大相径庭。本就才智无双,现在拳脚功夫也是了得,世人皆是啧啧称奇。

 

黎纲见梅长苏一会儿拉拉榆木飞弦弓,一会儿摸摸素罗暗纹布匹,有些好笑的说道:“宗主每次去金陵,都像是准备聘礼。”

 

梅长苏眉毛一挑,眯起眼睛看他:“没错。可惜送了五年,也没娶进门儿啊。”

 

此时甄平从后院回来,同梅长苏说了盟内的几件大事与各地茶楼汇总的情报,又说卫铮从药王谷送来了一些草药,过几日便可送到廊州,此去金陵,可以带着。

 

从登基第五年开始,萧景琰不知怎么了,精神一日一日差下去,静太后症不出什么要紧的病,太医也就反反复复几句话,说是朝政烦扰,思虑过重,以至于拖垮了身体,需多休息。

 

天下江山,皆担于那人的双肩,他又是极为较真的人。每年去金陵,看见萧景琰瘦削的脸、蹙着的眉,梅长苏心里都隐隐一痛。

 

“甄平,这次就你和我去金陵吧。黎纲,你留在盟内处理事务。”

 

“宗主,这每年不是都带上我吗。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……”黎纲忙把自己的嘴捂上。

 

见堂堂黎舵主此时一副委屈模样,梅长苏和甄平哈哈大笑。一位侍从拿来一张纸条,恭敬的递给梅长苏,梅长苏扫了一眼,是蒙挚的笔迹,再读下去,脸一下子变了颜色。

 

蒙挚知会他,萧景琰这些天精神不济,今日下朝之后,竟直接倒地不醒,众臣皆是骇然。

 

「 梁国帝都  金陵 」       

    

萧景琰戎马十载,杀伐果决。敌军将领曾用长矛刺穿他的左肩,当即血流如注,他砍断木柄,硬是撑到回营。军人体魄如今被不明所以的顽疾所困,不但周身乏力,常常咳个不停,满口腥甜。他实在是讨厌自己绵软无力的样子。

 

前几日下朝之后,居然直接昏倒在长阶上,他一半懊恼失了皇家颜面,一半担心此事被梅长苏知晓。

 

但怕什么来什么,刚同淮翼侯之子蒋立仁商谈完军中积弊如此清肃,回到养居殿,便见到一个人长身玉立,眼无笑意的盯着他:“苏某不请自来,请陛下赎罪。事态紧急,有要事相商。”

 

为了保护景琰不被这段关系所累,梅长苏极少来皇宫,连除夕之宴都避嫌推辞,今日竟毫无顾忌的在养居殿等他。萧景琰看了高湛一眼,高湛忙带走了一众侍女,将门关上。

 

待只剩下两人,梅长苏冷哼一声,走到萧景琰面前盯着他看:“还准备瞒多久?”

 

萧景琰张口欲辩,不料梅长苏揽着他的腰,一口咬在他的唇上,深深的吻上去,末了又温柔的碰了碰他的唇角:“刚喝了药?病的这么重,为什么不写信给我?”话音未落只见萧景琰偏过头去,弯下身剧烈的咳起来,梅长苏忙去倒了一杯茶递过去,扶上他的背脊顺气。

 

“不过是风寒而已。”萧景琰赤红着眼平复喘息,不想承认自己的孱弱,“小题大做。”

 

“还想骗人?江山社稷是很重要,但夜夜不寐身体怎么受得了?去年开始你就咳个不停,我给你的方子和草药,到底用没用?”梅长苏恨不能一口咬在此人的脖颈上以示惩戒。

 

见他急成这样,萧景琰不由笑着揶揄:“自然是用了。你刚刚没尝出来吗?”

 

梅长苏脸一阵红,又凑过去亲了一口:“带了枇杷叶来,你不爱吃苦的,这次姜汁换成槐蜜了,我现下回去煎,晚上来喝,可以镇咳平喘。”

 

“好,我来。”

 

等暮色四合,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驶向皇宫外,守卫见是轿内是皇帝的贴身卫列战英,忙行礼开宫门。马车朝着靖王府奔去。

 

这一边梅长苏听见密道的铃声,拉开屏风,萧景琰换了一件轻便的月牙白长衫,清清秀秀的站在那儿。因是病着,唇色是淡淡的,整个人似微风一般,寂寥又美好。

 

梅长苏动也不动的看着他:“这是前年那匹缎子?”

 

“正是。”

 

“腰空出来这么多……”梅长苏皱着眉,手拂过萧景琰的腰际,衣衫空落落的,竟是真的在发怒,“静姨没做些你爱吃的?皇宫里的太医和御厨都是死了吗?”

 

六年前还是个一身病骨、手脚冰凉的文弱书生,纸片人儿似的,现在倒是关心起别人的胖瘦来了。萧景琰懒得听他,抬脚便往里面迈:“是不是藏了酒?我可闻见了。”

 

廊前放着一张杨木矮桌,上面摆着一只酒壶,两只酒杯。萧景琰坐过去,正准备饮个痛快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他面前送了一碗冰糖枇杷水:“先喝这个。”

 

萧景琰好气又好笑,只得接过来喝了干净:“好,梅宗主关心朕的龙体,朕心甚慰。”

 

梅长苏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:“还知道自己是皇帝?哪个皇帝不惜命的,你再这样……”萧景琰握着梅长苏的手吻上他的食指,仰起头问:“梅宗主到底是请朕来喝酒的,还是来听说教的?”

 

今天虽是缺月,却不缺月色,庭下若积水空明,映得景琰的眼睛亮亮的。梅长苏胸口一滞,手轻轻扳住景琰的下巴,俯身吻下去。很甜。他眼神露骨的舔舔嘴唇。

 

萧景琰冷哼一声,将杯子拿起:“倒酒。”

 

谁知梅长苏接过酒杯直接扔了出去,杯子落在庭内的小池里,惊碎了一汪明月。

 

“景琰。”梅长苏起了玩心,拿起剩下的那个酒杯满上酒,笑的像只食到珍馐的狐,“你用不着杯子。”说罢饮了满口的照殿红,将一口酒哺过去,两个人交缠中又吻了许久,浅浅的酒痕顺着景琰的脖颈流了下去,梅长苏顺手拂去,手指在他的后颈流连。

 

景琰面上飞着红,一声不吭的坐着,也不看梅长苏,刚刚情动之时几缕头发散了下来,安静的贴着他俊秀的面廓,让人看着心痒难耐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梅长苏明知道景琰面薄,还是忍不住要逗他一逗,“这酒劲很大?只喝了一口,你耳脖都红了。”

 

“废什么话!”萧景琰心知肚明,没了火寒毒压制,如今梅长苏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衣冠禽兽。他索性揽过梅长苏的脖子,直视对方的眼睛,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恼怒:“到底来不来!”

 

梅长苏目光沉沉,紧紧扣住萧景琰清瘦的手腕,将他压在身下,勾出一个摄人心魂的笑:“陛下日理万机,我自然片刻不敢耽误。”平素萧景琰总要不甘示弱再反身将他扑倒,今日却噙着笑温柔的看着他。

 

“由得你了……浑身又痛又乏。你轻点,明天朝堂之上,蔡荃必定要同蒋立仁争执,我得留些力气制衡这二人。”

 

梅长苏听闻立即放开,一只臂膀搂住萧景琰的腰,一只手在他身上试探的摸索:“景琰,你到底怎么了?是哪里疼?”

 

“说不上来,古怪的很。”萧景琰将头埋在梅长苏颈弯里,呼吸着让他心安的气息,“倒是正好遂了梅宗主的愿,方便你折腾。”

 

梅长苏情意绵绵的吮上那人的喉结,手从那人衣衫下探进去,感叹着如蜜的触感,含糊的说:“哪次不是你说停我就停了?”

 

萧景琰觉得好笑:“有吗?”

 

“当然有。不过景琰……”梅长苏声音沙哑“食髓知味,这种事岂能说停就停呢?”

 

不一会儿,廊下传来了低沉的喘息和交媾的水声,混合着两人唤着对方的姓名,在薄亮的月色下悠悠荡开。

 

夜里起了凉风,梅长苏用一顶豹裘将景琰圈了个满怀。萧景琰眼梢吊着情欲残存的红,手执一本古卷,困倦地倚着身后的人,忽然开口:“你好像没问过我,为何知你幻境。”

 

“是没问过。今日想说了?”

 

“想起一些事,不妨与你一叙……有天夜里,一位鹅黄纱裙的姑娘凭空出现在殿前,她自称在黄泉冥界供职,领我于一面银镜前,镜中正是你的幻境。我见你竟与林殊生生分成了两人,心痛难忍。而后,她助我入汝梦,这才解开了你我的心结。”

 

萧景琰回头,见梅长苏一副惊讶的样子,笑着说:“怎么,以为我在编故事?”

 

梅长苏忙摇头:“没有。其实我在幻境中,也见过她。”

梦境幻灭时,那位曾说“真真假假,全凭先生一念之间”。想不到,幻境是假,她竟是真。

 

萧景琰一挑英眉:“噢?还有这等奇事?我有时会想,她帮我,会不会因此牵连受罚……”

 

「 冥府交界  忘川 」

 

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!蔑视吾至如此境地!”

 

忘川乌云密布,惊雷隆隆,回荡着一位老者浑厚的声音。

 

忘川主面上无悲无喜,跪在湖面上:“老朽知罪。”

 

“知罪?吾看你是明知故犯!“语声刚落,便是一道闪电劈下,足见其愤怒,“先是改人间之书,易人间之果,恢复了梅长苏的躯壳;又将其魂魄藏于忘川镜中,逃过轮回重返世间;而后助梁帝萧景琰入梦改梦,拼合了梅长苏的一缕残魂。若不是被吾察觉,你是不是要用同样之法再救一次萧景琰!”

 

忘川主并无申辩,深深一拜:“请天帝责罚。”

 

“天道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!你既逆天道,自当散魂!吾将化你为一缕风,从此在人间飘荡,不得再入轮回!”

 

“老朽,叩谢天帝!”

 

忘川之主重重的叩首,随后缓缓的站起,见湖中鲤鱼着急的在她脚下徘徊,对它嘱咐了一句话,随即便烟消云散。忘川从没有风,湖面万年不变静如明镜,这一天,却泛起了层层涟漪。

 

「 梁国帝都  金陵 」

 

“还有一事,想同你说。”萧景琰斟酌着措辞,“那日我从你梦境中走出,对她再三感谢。但她却说,恐不能改我命数,求得花好月圆,望我见谅。”

 

梅长苏听闻周身一震,萧景琰心中了然,涌起不可名状的悲凉:“此事本不想知会与你。但将心比心,我不想像当初你欺瞒我一样,欺瞒你。见她之前,我反复做一个梦,我梦见你死在北境,而我,在登基第十一年……”

 

话还未说完,萧景琰便被梅长苏重重推在地上,堵住了唇。被这一撞,他浑身吃痛,眼前一黑,再睁眼时,面前的梅长苏,是萧景琰从未见过的慌乱样子,风横雨狂就展现在他的脸上,赤红着眼,双颊发抖着,像是忍耐着巨大的痛苦。

 

“景琰,嘘,不要再说了……”梅长苏细细啄着那人耳后温软的肌肤,“求你……”

 

萧景琰感到耳后一片潮热的濡湿,再听他浓重的鼻音,双手颤抖着将那人扳到自己面前,霎时间,梅长苏的灼热的泪打在他的脸上,落进他的眼里,他竟分不清是谁在哭了。

 

“果然,你早就知道。小殊……”他抹去那人脸上的泪,乌黑的瞳仁真切的望着自己一生所爱之人,如释重负的说:“我很知足了。能有十年,我真的……很知足。”

 

“景琰……”梅长苏心痛如绞,仍强扯出一个笑,“我不信天命。江左盟别的没有,大夫有的是,你放心,谁也带不走你……”

 

「 琅琊山  琅琊阁 」

 

蔺晨从鸽腿上拆下一张纸条。心里暗骂,这梅长苏,改名叫“梅良心”算了,现在火寒毒解了,也抱得美人归了,就开始重色轻友了,叫他来一同喝酒,三邀四请就是不来,跑金陵倒是跑的勤快。

 

“三个月才来一次消息,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稀罕事……”

 

结果打开之后,是梅长苏近乎颤抖的笔迹:景琰恐有性命之忧,望蔺兄炼丹续魂,以备不时之需。苏某感激不尽。

 

嘶……蔺晨倒吸一口凉气。之前是听说梁帝倒在朝堂上了,怎么这么严重了?但梅长苏也不是个夸大其词的人,蔺晨心中有些慌神。

 

这时一个小厮忽然连滚带爬闯进来,噗通一声跪下了:“少阁主!丹炉……丹炉……”

 

蔺晨皱起眉头:“好好说,丹炉还能飞了不成?”

 

那小厮连连点头,面色煞白:“正是,正是啊!丹炉凭空消失了!”

 

“你说什么!”蔺晨忙去查看。老阁主不是云游就是闭关,这丹炉已经鲜少用了,上一次还是炼续魂丹的时候用的。此炉乃是朔阳道人赠与老阁主的,高六尺,宽半丈,青铜所铸,当时废了不少马力才抬上琅琊阁,谁这么神通,竟能挪动这丹炉?

 

到丹房一看,鼎炉果然消失个无影无踪。看管丹房的小厮趴在地上,哭个不停,哆哆嗦嗦的称之怪力乱神。

 

蔺晨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,忙转头去藏药阁。

 

“第十六排,第九格……”当初赤龙花还余下一株,被制成了干花,放于药柜之中。这赤龙花百年难得,也是炼制续魂丹的最后一味草药。蔺晨回来之后亲眼去瞧过,位置记得清清楚楚。

 

“怎么会是木莲!木莲不是在……”蔺晨大惊失色,药柜这一排的第九格、第十格,均是写了“木莲”。打开一开,也确实是木莲,哪有什么赤龙花。

 

“给我找!”蔺晨怒火冲冲,“是谁这么大胆,私盗了赤龙花!”

 

藏药阁管事吓得不轻:“少阁主息怒!老仆从未听过什么赤龙花啊,药柜中真的没有啊!何来私盗呢?”

 

蔺晨忽然一愣,心中闪现了一个骇然的猜测。他拿起药房木楠桌上的《药典》,翻到三分之二处,果不其然,续魂丹的记载消失的干干净净。他不甘心的颠来倒去翻了三遍,皆是没有。

 

不好!

 

他施展轻功,飞身一跃,落在了老阁主的房前,急匆匆迈进去,张口便喊:“爹!续魂丹的记载没有了!”
     

老阁主捋着胡子,一脸不解:“什么丹?”

 

“哎呀!您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!”蔺晨扇子扇的飞快,急得不行,“长苏吃的那个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啊!您不是还给我讲了半天玄仙的遭遇吗?”

 

“吾儿莫急,慢慢说。我记得这回事儿,那丹药是叫……什么来着?”

 

“就是——”刚刚还呼之欲出的名字,现在脑中竟然一片空白。

 

蔺晨愣住了,久久不能回过神来,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中攥着的纸条打开,上面写道:景琰恐有性命之忧,望蔺兄,以备不时之需。苏某感激不尽。

 

那四个关键的字消失的如此干脆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。蔺晨忽然明白,萧景琰真的病的很重,可能谁都救不回来了。

 

TBC

 

* 此篇为《三分逊雪》番外,配合 正章 食用更佳。

* 本来想发一篇,但看了一下提纲,太长了,所以分成两篇。后一篇下周末发(大概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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